工业设计史

19世纪下半叶，由于工艺美术运动的影响，不少设计师投身于反抗工业化的活动，而专注于手工艺品。但也有一些设计师在为工业进行设计，他们绘制设计图纸，并由机器进行生产，因而是第一批有意识地扮演工业设计师这一角色的人，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国的德莱赛(Christopher Dresser，1834—1904)。

先前的设计师们属于三种范畴，即建筑师、以设计作为一种爱好的业余设计师以及由于在车间中的实践而成为设计师的工匠或工程师。德莱赛受过更多的学术训练，这对他日后工作非常有益。他于1847—1854年间在伦敦的政府设计学院，是设计学院极少数优秀毕业生之一。在学习过程中，他开始与以柯尔为首的19世纪中期的设计改革者相接触，其间也经历了1851年国际博览会和其后的内心反省阶段。在德莱赛的学术背景中还有别的重要方面，即他曾对科学极感兴趣，并作为植物学家进行研究工作，撰写了有关这门学科的专著和论文。他所收集的科学出版物使他获得了瑞典杰那大学1860年授予的博士学位，并担任过4所大学的植物学教授。从事科学研究使他对于自然形式与装饰的关系感兴趣，并成为他一系列重要论文的主题。这些论文发表于1857年的《艺术学报》上，从中清楚地表明他在寻找符合逻辑地解决设计的实际问题的途径。关于装饰问题，德莱赛反对直接模仿自然。对他来说，植物形态必须规范化才是对设计师有用的。“规范化的植物形象就是以最纯净的形式描绘出来的自然，因此，它们不是自然的仿制品，而是完美的植物精神实质的具体形象。”德莱赛潜心研究的植物学不单单是形态和图案的源泉，用他的话来说，植物表现出了“合理的目的性”，或者说“适应性”。达尔文是德莱赛同时代的人，当德莱赛开始他的事业时，达尔文于1859年发表了他的自然选择理论。尽管德莱赛在达尔文的思想首次发表时只是对其浅尝辄止，但肯定这对他产生过长远的影响。

从1862年起，德莱赛作为自由开业的设计师在事业上成果辉煌。在同一年，他发表了第一部设计专著《装饰设计的艺术》。1871年他自豪地声称“装饰是一门高雅的艺术”。这里他所说的“装饰”就是指工业设计，因为当时尚无工业设计一词。他在皇家艺术学会上宣称:“作为建筑师，我有与同行一样多的作品，作为装饰艺术家，我在英国有许多最大的业务，没有一个制造行业我没有经常性地为之设计过图案，我还担任过几家最大的艺术生产公司的艺术顾问或主任设计师。”

德莱赛的设计受到东方艺术的影响。从19世纪20年代起，东方艺术，特别是日本艺术的风格成了欧洲设计语汇的一部分。1876—1877年，他在日本进行了广泛的旅行，收集了大量日本物品。日本设计的简洁、质朴和对细节的关注等特点，对于德莱赛的陶瓷和金属制品的设计很有启发。1878年，德莱赛还与人合伙开办了一家家用品批发店，专营从东方进口的货物。1880年德莱赛投身于一项新的事业——艺术家具同盟。这个同盟的“目的是提供各种艺术性家用装修材料，包括家具、地毯、墙饰、挂饰、陶器、玻璃器皿、银器、五金件以及所有众多的家庭必备用品。”这次尝试在经济上并不成功，但具有某种先驱性，因为它试图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影响大众。

图5-14 德莱赛设计的镶银玻璃水具

德莱赛自身流传下来的设计包罗了各种各样的材料、风格和技艺，反映了他多方面的才能和对各种文化兼收并蓄的开明态度。19世纪70年代，他为一家铁工厂设计了一系列生铁家用制品。他还设计了玻璃制品和大量的瓷器。1882年，他为伯明翰一家公司设计了一套镶有银边的玻璃水具(图5-14)，其造型简洁优美，适于批量生产。在英国明顿陶瓷公司的档案中，可以找到他的大量水彩画藏品，以及用这些绘画装饰的瓷器，它们展示了这位自由设计师职业生涯的一个方面。

图5-15 林托浦艺术陶瓷公司于1880年生产的水罐

图5-16 德莱赛于1881年设计的电镀茶壶

德莱赛在林托浦艺术陶瓷公司的工作成绩卓著。这家建于1879年的公司成为了德莱赛实现自己理想的阵地。这家公司采用工厂化的方式大规模地生产便宜的陶瓷，重点放在造型上，而不是放在精细的表面装饰上(图5-15)。德莱赛从各种历史的源泉中寻找灵感，在不同文化中吸取养料。他的设计反映了中南美、希腊、埃及、伊斯兰、中国、日本等地的不同风格。由于他的作品常常具有“杂而不纯的”因素，以致有人将他视为后现代主义的先驱。他最富创造性的设计作品是金属制品，这些产品主要是为伯明翰几家大型公司设计的。它们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其造型上的简洁和对材料的直接使用。此外，它们还经常显示出在形式上的创新，并强调一种完整的几何纯洁性，而不是一种程式化的抄袭。德莱赛是率先以合理方式分析形式与功能之间关系的设计师之一。在《装饰设计原理》(1873年)一书中，他用图表示了支配各种容器的把与壶口的有效功能的法则。他自己设计的茶壶形态常常极为独特，强调倾斜的把手(图5-16)。在此，人机学和隐喻两个方面被他熟练地结合起来。他写道:“我利用了这些看上去像鸟类骨筋的形式，它们使人联想到飞行的原理，给我们一种强有力的印象。类似某种鱼类推进鳍的形态也给人力感。”德莱赛设计的金属制品也展示了他对经济地使用材料的关注。他所设计的锥形糖碗的边被向内卷起，以加强金属的边缘，这样便可采用较薄的板材。在较大的器皿上，德莱赛总是使用电镀的表面处理而不是用银， 这并不像某些设计师那样是一种不得已的妥协，而是一种自觉的选择，以使他的产品为尽可能多的消费者购买。

德莱赛的设计和著作，以及他对于公司中工人们金属加工技术和工艺的了解，表明了一种更新传统观念和技术的可能性。他对于变化了的条件和工业化所提供的机会的认识根植于对他所生活的时代的强烈热情以及对其潜力的信念，因而代表着一种萌芽状态并且是积极地奔向未来的起点。但是，尽管诸如此类试图通过适应改变了的生产和使用条件来改善设计的种种努力，英国人对于设计的态度仍为拉斯金、莫里斯和工艺美术运动的反工业的教条所支配。工业设计缺乏像拉斯金那样有地位的鼓吹者。尽管德莱赛在与工业合作方面取得了的惊人成功，在一些方面他又被排除在正统的设计历史之外。